今年5月，是枝裕和攜新片《掮客》亮相戛納。這是他自2018年憑《小偷家族》斬獲戛納金棕櫚后首次回歸戛納主競賽單元。

只不過，這一次，他導演的不是日本電影，而是韓國電影，制片方是讓《寄生蟲》揚名世界的CJ娛樂。
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
男主角宋康昊憑《掮客》榮膺戛納影帝，成為韓國電影史首獲三大國際影展表演類獎項的韓國男星。除此之外，該片還囊括了姜東元、IU李知恩、裴斗娜在內(nèi)的諸多韓國熟面孔。

創(chuàng)作團隊更是一等一的強。音樂總監(jiān)鄭再日曾為《玉子》《寄生蟲》《魷魚游戲》等作品做配樂，攝影師曾為《雪國列車》《燃燒》《寄生蟲》等作品做攝影。

他們強強聯(lián)手，讓《掮客》成為本年度最受關注的新片之一。

近日，我們終于等到了這部電影。

但它收獲的評價，卻并不像它的陣容那樣惹眼——豆瓣開分后，評分從7.1跌至6.9，在是枝裕和導演序列中位列倒數(shù)第三。

雖然口碑不達預期，但是枝裕和依然在《掮客》中保留了鮮明的作者性。

是枝裕和一直深耕“家庭”議題，從《無人知曉》《步履不停》《如父如子》《海街日記》《比海更深》到《小偷家族》《掮客》，幾乎每一次，他都能通過家庭關系的內(nèi)部碰撞，帶出舉重若輕的溫情敘事。

他將《掮客》比作《小偷家族》的姊妹篇。

這兩部電影都關注了社會中的邊緣群體，都聚焦了非血緣關系組成的底層家庭，主人公都在利己主義的基礎上凝結(jié)出了脆弱的真情。

何謂“掮客”？簡單來說，就是為幫買主、賣主達成交易，收取傭金的人，職業(yè)性質(zhì)與中介、經(jīng)紀人類似。

電影《掮客》主要就圍繞這樣幾個人所展開，只不過他們交易的不是物品，而是孩子。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，電影里的主人公，就是我們常說的人販子。

影片以公路片的形式，講述一個團伙販賣嬰兒的故事。

故事起始于一種日韓常見的匿名領養(yǎng)體系——

無力撫養(yǎng)孩子的母親，會把嬰兒放在醫(yī)院或教會門口的“嬰兒暫存箱”里，暫存箱可以保障嬰兒的體溫，讓孩子得到福利部門的重視，通過正規(guī)途徑被安全地領養(yǎng)。

年輕媽媽素英（李知恩 飾）在一個雨夜將自己的孩子留在了福山家庭教會外的嬰兒暫存箱里。

刑警秀珍（裴斗娜 飾）潛伏在附近，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一切。她打算順水推舟，進行釣魚執(zhí)法，抓住非法買賣人口的掮客們。

電影里的秀珍，既是代表體制的公正執(zhí)法者，也是代表觀眾的第三視角。

她痛恨掮客，更為素英這種拋棄孩子的年輕媽媽所不齒：“既然不能養(yǎng)，為什么要生。”

拋棄孩子的素英很快就后悔了。第二天她折返教會，想要要回自己的孩子，卻發(fā)現(xiàn)孩子不翼而飛。

原來，教會工作人員東洙（姜東元 飾）監(jiān)守自盜，和嬰兒掮客尚賢（宋康昊 飾）狼狽為奸，一起從事販賣嬰兒的不法勾當。兩人刻意弱化了他們的賺錢目的，說要把素英的孩子送到一個更好的家庭。

素英并不信任兩人，但出于對孩子的不舍與虧欠，她決定與兩人同行，給孩子找個好歸宿。

旅途中，從孤兒院跑出來的少年海鎮(zhèn)加入了他們。他們就像一家人一樣，踏上了吊詭的販賣嬰兒之旅。

兩名刑警跟蹤著他們，想要將掮客抓個現(xiàn)行……

《掮客》的劇本看起來非常工整，片中的人物關系，有著明晰的對照與互補——東洙與素英相對應，尚賢與海鎮(zhèn)相對應。

東洙少時被母親遺棄，對母親有著深深的依戀。剛開始，他對素英抱有很大的敵意，覺得拋棄孩子的素英不是個好母親。但后來隨著接觸增多，他逐漸了解了素英的苦楚，也透過素英放下了對母親的執(zhí)念，達成了“母與子”的和解。

經(jīng)營洗衣店的尚賢因嗜賭負債累累。離婚后，他與女兒愈行愈遠，對女兒有著深深的虧欠。他沒有機會彌補自己的過錯，卻將自己為人父的愧疚投射到了孤兒海鎮(zhèn)身上。而身為孤兒的海鎮(zhèn)，也在尚賢這里找到了久違的父愛。

此外，女警秀珍也在追蹤過程中，發(fā)生了明顯的態(tài)度轉(zhuǎn)變。

剛開始，她將掮客視作十惡不赦的人販子，后來隨著外部事件的不斷助推，她發(fā)現(xiàn)這伙人不過是一伙互相依靠的苦命人。

剛開始，她認為“不能養(yǎng)，就不要生”，可接觸素英后，對方卻提出了“比起生下再丟掉，生之前就殺死，罪更輕嗎”的詰問，給主流價值觀以狠狠一擊。

和是枝裕和其他作品一樣，《掮客》也置入了灰色的道德困境，讓人物搖擺于正義與非正義之中。

這種搖擺不定，在警察秀珍身上得到了明晰的體現(xiàn)。

為了釣魚執(zhí)法，在交易現(xiàn)場將掮客抓個正著，她自嘲“最想把孩子賣出去的是我”。

是枝裕和早年以拍攝紀錄片出道，這份經(jīng)歷讓他明白，真實的世界和真實的人物，比自己腦海中想象的世界更加復雜。他習慣使用長鏡頭和固定鏡頭的拍攝技巧，讓鏡頭與人物保持一定的距離，從而尋求更強的真實感。

這種創(chuàng)作技巧，在《掮客》中得到了非常直觀的表現(xiàn)。

第一次嘗試交易，攝影用冷眼旁觀的遠景鏡頭進行呈現(xiàn)，人物都是剪影，與陰暗的環(huán)境融為一體，暗示觀眾畫面中正在進行一場非法的地下交易。

從敘事結(jié)構(gòu)上來說，是枝裕和的電影，往往摒棄了傳統(tǒng)的戲劇沖突法則，用內(nèi)在的情感沖突取而代之。

他喜歡從生活化的片段里，捕捉細膩、充滿煙火氣的細節(jié)。

一切看似波瀾不驚，卻又處處暗流涌動。那些平凡瑣碎的日常細節(jié)，總被他拍得有趣又生動。一如他本人所說，“無法取代的珍貴之物不在日常生活之外，而蘊藏在日常的細枝末節(jié)里。”

《掮客》里，同樣不乏這種生活化的生動細節(jié)：人販子尚賢會將眼睛架在鼻梁上，帶出一種縫縫補補的母性氣息；女警長秀珍會在辦案途中開小差，會打開車窗撫平一朵花，會與愛人分享一首歌。

《掮客》是是枝裕和繼2019年拍攝法語片《真相》后，第二部在日本外拍攝的電影。《真相》聚焦了一位將事業(yè)置于家庭之上的傳奇女演員的生活。凱瑟琳·德納芙和朱麗葉·比諾什在片中扮演一對關系緊張的母女。

《真相》與《掮客》在創(chuàng)作上具有很大的相似性。

這種相似性主要表現(xiàn)在兩方面：其一，是陣容強大，擁有國際范兒的全明星陣容，將異國面孔投放在日式日常中；其二，是“水土不服”，創(chuàng)作痕跡比其他作品更加突出，這也是《掮客》不讓觀眾滿意的主要原因。

熟悉韓國電影的觀眾都知道，韓國電影的最大特點就是“極致”——極致煽情、極致冷峻，素來以尺度見長，敢于展示社會陰暗面。

可是枝裕和的電影，卻不愿挑動觀眾情緒，只輕描淡寫地帶過類似殺人行兇這樣的重頭戲。

這種劇情設定，和韓國演員的表演體系產(chǎn)生了明顯的偏差。

宋康昊、裴斗娜都是好演員，都有豐富的類型片表演經(jīng)驗，情緒濃郁且富有表現(xiàn)力。將他們投放在是枝裕和的電影里，他們習慣于用肢體帶動情緒，缺少一種綿長的內(nèi)勁兒，缺少樹木希林、安藤櫻那種無聲勝有聲的內(nèi)心剖白。

日韓電影的創(chuàng)作、表演壁壘，在一定程度上拉低了《掮客》的品質(zhì)。

總的來說，《掮客》作為一部日韓雜交產(chǎn)品，雖然工整，但談不上驚艷。它只是是枝裕和在舒適區(qū)進行的一次穩(wěn)定發(fā)揮，延續(xù)了他熟悉的風格、熟悉的鏡頭、熟悉的瑣碎細節(jié)，有點重復，還有點故步自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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