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張楠茜

編輯/雪梨王

三樓是停車場，一樓是肯德基，許陽升等在中間二樓的超市門口，心里默念著今天要跟女兒說的話，同時緊盯對面的手扶梯。幾分鐘后，女兒和前夫乘手扶電梯從三樓下來，她趕緊迎上去。快9歲的小女孩扎著高馬尾，不說話也不回頭，有些倔強地在商場里大步走著。隔著三四米的距離和高大的前夫，許陽升跟在后面，喊她“慢慢走，不著急”，接著對著小小的背影說出自己的關(guān)心和想念——每周只有這幾分鐘，她能和女兒說上話。

他們從三樓走到一樓，再折返，全程五分鐘不到。“見面”結(jié)束。

女兒和前夫結(jié)束幾分鐘的探視，回到停車場

許陽升來自江蘇淮安，是一位正在等待變更撫養(yǎng)權(quán)判決的媽媽。她和前夫在2015年協(xié)議離婚，孩子歸前夫，但她的探視卻屢次受阻。于是，2016年7月，她開始起訴變更撫養(yǎng)權(quán)，至今已是第六次起訴開庭，正在等待判決。

這些年探望孩子的過程中，許陽升被男方及其家人辱罵、毆打，見女兒像在打游擊——她去幼兒園看孩子，要躲著男方。每周在商場見面的幾分鐘，她也小心謹慎，先在心里組織好話語，既要讓女兒聽進去，又不引起前夫的反感。

3月初，許陽升給淮安清江浦區(qū)法院的便條的溝通說明

像她這樣的媽媽還有很多——有的媽媽有探視權(quán)，卻無法探視孩子；有的即便取得了撫養(yǎng)權(quán)，孩子也還是會被男方帶走、藏匿。2022年“兩會”召開之前，包括許陽升在內(nèi)的媽媽們，向司法部發(fā)起建言獻策活動，建議8歲以下兒童直接撫養(yǎng)權(quán)應優(yōu)先歸母親；搶奪藏匿孩子方不應獲得孩子直接撫養(yǎng)；撫養(yǎng)權(quán)、探視權(quán)經(jīng)法院明確判定之后，拒不執(zhí)行者應入刑。她們也講述自己的故事，以自揭傷疤的方式，來展示出這類家庭悲劇、精神暴力的冰山一角。

戴曉磊就是其中一位。2014年，她的兒子被前夫帶走時只有一歲半，現(xiàn)在快九歲了，她幾乎一年只能見一次兒子。去年12月，戴曉磊在石家莊市長安區(qū)人民法院執(zhí)行探視，前夫說孩子忙著考試，不方便。“探視只能安排在法院工作日，那么到孩子成年前的9年，對方都可以繼續(xù)以此為理由，不讓我見孩子。”她擔心以后越來越難見孩子。

離婚前后，戴曉磊遭遇過前夫及其家人的暴力行為，法院也曾兩次下發(fā)人身安全保護令。這意味著，每次看到孩子，她都要見到曾經(jīng)對自己施暴的人，回憶起被悶頭、被揍和踢的場景。但當她起訴變更撫養(yǎng)權(quán)，卻多年未能成功。去年3月，戴曉磊起訴撫養(yǎng)權(quán)變更的案子，在北京朝陽法院開庭后，還未宣判。

和孩子的見面，執(zhí)行過8次，基本都在前夫老家石家莊的法院。法院的房間里，她提一個巨大的行李箱，塞著時下流行的玩具，孩子卻不敢要。他左右為難，要看爸爸眼色，要面對一屋子嚴肅的大人。法庭全程有錄像，連法官也說小小的孩子有些早熟。

戴曉磊去法院探視帶的箱子，里面都是書，玩具，游戲

“見之前忙里忙外地準備。終于見面了，但每次情況都在變糟，孩子好像離你越來越遠。”戴曉磊說，每次見兒子的幾分鐘到一小時，她要奔波十幾個小時，還經(jīng)常被前夫以各種理由爽約。

五年前，戴曉磊開始公開發(fā)聲，也結(jié)識了包括許陽升在內(nèi)的，有類似經(jīng)歷的媽媽們。這些見不到孩子的媽媽凝聚起來，將反暴力運動的標志“紫絲帶”作為標識，自稱“紫絲帶媽媽的愛”。

婚姻律師張荊在一份研究中披露，中國裁判文書網(wǎng)上約750份涉子女撫養(yǎng)、探視訴訟糾紛案中，約13%出現(xiàn)過搶奪、藏匿子女的行為，其中大部分由父親一方實施。她估計，這只是冰山一角，有些判決裁定出于保護隱私并沒有公開，或者法院并沒有將這一情況記錄在內(nèi)。

很多人不愿意講出自己的家暴經(jīng)歷和爭奪撫養(yǎng)權(quán)的過程，但戴曉磊一次次撕開自己的傷疤，向公眾揭露個案背后的普遍暴力。她希望這一切留底，讓兒子知道，媽媽從來沒有放棄過他。

戴曉磊發(fā)現(xiàn)，很多紫絲帶媽媽們都有過自殺的念頭，她們陷在想見孩子卻又見不到的精神暴力中，無處訴說痛苦。大家抱團取暖，離得近的媽媽們見面；離得遠的媽媽們則在群里傾訴；戴曉磊幫忙聯(lián)系律師提供法律支持，找公益組織給予心理幫助。2022年1月，紫絲帶志愿者在微博就“離婚孩子被搶奪藏匿”這一現(xiàn)象收集意見，希望可以在婦女權(quán)益保障法修訂草案中得以體現(xiàn)。

微博@紫絲帶媽媽的愛，今年兩會前向司法部建言獻策

在戴曉磊和許陽升等待的時候，也有極少數(shù)的好消息傳來。3月初，江西新余的年輕媽媽廖麗收到離婚判決書，得到了一歲半孩子的撫養(yǎng)權(quán)。這份離婚判決書歷經(jīng)此前三次不允許離婚的判決，也承載了全職媽媽廖麗無法見到孩子的思念。

以下是她們?nèi)坏闹v述。

“9年，和兒子相處時間累計25.5小時”

戴曉磊，兒子快9歲，“執(zhí)行”見面在法院

2017年4月第一次執(zhí)行探視，我在前夫老家河北高陽的酒店訂了一個房間，他說必須單獨前往，我照做。第二天他過來之后，把周邊的房間都敲了一遍，確定不是幫我的人，才把兒子帶過來。

將近三年半沒有見到兒子，他從一歲半到長到快五歲，我已經(jīng)不認識他了，只記得他臉上有一個小小的胎記。我又開心又難受，但要忍住，不能在他面前掉眼淚。我給他帶了好多玩具，問他在哪里上學，最喜歡什么玩具。

本來按筆錄應該是四個小時探視，才一個小時，前夫就說孩子累了，要帶走孩子。孩子一走，他把門一關(guān)，又把我打了一頓，這次沒打臉，踹我的肚子。他警告我以后不要再去執(zhí)行探視。

還有一次探視是在法院，前夫給兒子一個手機玩，他注意力都被手機吸引走了，我只能在旁邊搭話，問他在玩什么游戲。我跟他說，我是你的媽媽，他沒有反應。后來要跟我玩的時候，他叫了我一聲“老師”。

孩子是最可憐的，他不想爸爸不開心，但他心里是希望接觸媽媽的。我跟孩子越開心，前夫心里就越難受，他會突然說幾句話，或者給孩子幾個眼神，孩子就怕了。在這種別扭的情形下，不可能有正常的探視。

2019年9月和10月，法官明確指示前夫，允許我單獨帶孩子出去玩。我們?nèi)チ酥黝}公園，我教他彈鋼琴，他很開心。走的時候，我說你給媽媽親一個，他就親了一下我的臉。我們站在前夫的車尾，他（前夫）突然按了一下喇叭，把孩子嚇了一跳，車繼續(xù)往前開，孩子突然就哭出來了。兒子非常敏感，害怕爸爸不開心，以為爸爸要走，不要他了。

2019年，戴曉磊帶兒子到主題樂園

每次見孩子之前，我都緊張很久，準備很久，但每次見面，情況都在變糟，我怕兒子會越來越像他爸爸。有一次在法院探視，前夫把孩子叫過來，讓孩子跟我說，“你看到了嗎？看到了那我就走了”。有一次去看他，我把他外婆外公的照片給他看，他直接撕掉了。還有一次，他爸爸給他辦理證件要我簽字，孩子發(fā)語音過來，稚嫩的聲音說“不給簽字我就打你”——這是前夫唯一給我發(fā)來的兒子的語音。

有心理學專家告訴我，他是在保護自己，因為他必須得繼續(xù)生活，不能去反抗他爸爸。

前夫是個有嚴重家暴行為的人。他對我的第一次家暴發(fā)生在2011年的除夕夜，在他農(nóng)村的老家因為在哪洗澡這件瑣事，他用掃把毆打我，用枕頭悶住我的臉、不讓我呼吸。我回到北京后報警，換了所有門鎖，打包好他的東西、寄回他老家。但是后來念及多年感情，我又原諒他了。

后來他還有多次暴力、出軌行為。有一天他回來，我們又吵了起來，他砸碎了幾乎所有東西，茶幾、咖啡桌、廁所門、洗衣機、馬桶……在恍惚中，盯著他從外面帶回來的一米長的重型修車工具，我當時想，如果下次他把這個砸到我身上，我就沒命了。

2014年8月，我終于下定決心提起離婚。

我記錄下他和他家人對我的暴力行為，從2011年到2020年已經(jīng)有16次，每次我都很無助。有一次報警，警察把我們兩個關(guān)在派出所的同一個房間，12個小時之后問，你們愿意談嗎？還有一次報警，民警陪我去醫(yī)院鑒定傷情，因為他踢在肚子，傷害不明顯。

后來的離婚協(xié)議書上寫著他家暴我，賠償5000元，孩子和房子都歸他。律師說，因為我提供了派出所的證據(jù)，賠償金已經(jīng)算較高了。諷刺之處在于，就在判決公布前一個月，《反家暴法》剛剛實施。

我很擔心兒子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，所以要求變更撫養(yǎng)權(quán)，但法官不認為家暴會影響孩子。

2016年11月，變更撫養(yǎng)權(quán)案的二審在北京三中院打輸了，審判總結(jié)家庭暴力不影響孩子成長。我很受挫，找到懂法律的朋友一起來分析原因。分析我的個案時，他們發(fā)現(xiàn)大量類似的案例，背后都是見不到孩子的媽媽們。

我主動發(fā)聲、聯(lián)系她們。當時在北京租了一個辦公室，為打官司接待媒體，也為見媽媽們，了解她們的故事。命名為“紫絲帶媽媽”，是沿用了反暴力運動的標志。我們已經(jīng)失去了婚姻和丈夫，又失去了見孩子的機會，這就是精神上的暴力。

我們很無助，因為不同地區(qū)、法院、法官，涉及到不同案情，沒有標準的解決方案，平時只能互相交流，抱團取暖。媽媽們凝聚力量，在群里幫助聯(lián)系專業(yè)的律師，也找到公益機構(gòu)提供一些專業(yè)的心理支持，最終還是靠自己的努力，去對抗各種不平等，唯一信念就是孩子。

很多人都覺得這是家事，但接觸得越多，越發(fā)現(xiàn)這是一個社會問題。很多媽媽們都非常棒，有學歷、能掙錢、也努力，條件甚至比男方更強。可是在孩子撫養(yǎng)權(quán)上，為什么就一直輸？

“6年了，沒聽過女兒叫我一聲媽媽”

許陽升：女兒快9歲，每周相處不到10分鐘

我和前夫離婚時女兒兩歲多，我爭取她的撫養(yǎng)權(quán)，從她牙牙學語，到小學三年級了。六年里，女兒從沒和我一起吃過一頓完整的飯，沒叫過媽媽。女兒同學的家長告訴我，一二年級的時候，女兒跟同學說，她沒有媽媽。

有一次我買了零食，面對面伸手遞給她，她不接，跟旁邊的小朋友說，你去幫我拿一下我媽媽送的東西。我那次才意識到，孩子是知道的——她有媽媽、我是媽媽——只是不敢說出來。

2015年9月離婚時，撫養(yǎng)權(quán)歸了我前夫。一開始我還能接孩子過周末。但2016年春節(jié)，我們因為孩子在誰家過年的問題，發(fā)生了沖突。那天我和孩子坐在電動車上，前夫一把把孩子搶過去，給了他媽媽（孩子的奶奶）。

此后有半年，我都見不到孩子，打電話（給前夫）不接；去他家敲門，假裝沒人，把孩子藏起來。于是我起訴要求變更撫養(yǎng)權(quán)，法官卻把問題歸結(jié)于探視權(quán)。他們認為，見不到孩子是探視過程發(fā)生矛盾，一事一議；法律里也找不到因為探視權(quán)執(zhí)行不到位而變更撫養(yǎng)權(quán)的條文。

但判決的探視權(quán)存在巨大問題，一是限制性探視，要有人陪同，沒有實際探視效果；二是探視時間非常短。按照判決，每周有四小時探視權(quán)，但實際上，我和女兒每次見面十分鐘不到，中間還隔著前夫這堵人墻。

每次探視幾分鐘的時間，許陽升追著女兒和前夫小跑

孩子奶奶也不愿意我見孩子。曾經(jīng)通過社區(qū)調(diào)解，男方同意我在他們小區(qū)里單獨陪著閨女玩。但每次我們待的時間稍微長點兒，開心點兒，奶奶又會不滿意地喊她：怎么還不回家？

嚴重時還發(fā)生過肢體沖突。女兒讀幼兒園的時候，我經(jīng)常去門口看她放學。有一次被奶奶發(fā)現(xiàn)了，她立刻指揮女兒往家跑。我猶豫著跟不跟去，路人鼓勵說“這是你的孩子，直接去看呀”。我一聽，稀里糊涂地追女兒去了。奶奶以為我要搶孩子，追著我跑。我腳下一滑，摔倒了，奶奶把我按在地上，揪掉我?guī)赘^發(fā)。

我想盡辦法，讓女兒感受到我的關(guān)心。生日蛋糕，春節(jié)的壓歲錢、新衣服，平時的書籍、零食，我都會掐好時間、避開前夫，掛在他們家的大門上。我也想過夾一張寫著我電話號碼的紙條，擔心被她爸和奶奶看到，終究沒放。

許陽升給孩子帶的東西，無法直接交給孩子，一般都掛在前夫家的門上

上小學之后好點了，如果老師允許，我會偷偷去參加學校的活動。我向老師保證，不會在班級群里發(fā)言，但請讓我待在群里。從一年級到現(xiàn)在，我一句話都沒說過，只求能在群里看到女兒的日程——要上游泳課了，要春游了。

去年六一兒童節(jié)，我申請去學校做家長志愿者。為了不讓女兒尷尬，我提前在網(wǎng)上買了兩大盒零食，帶到班上和她一起發(fā)給同學。元宵節(jié)前，我用36個紅包做成紅燈籠，想親手送給女兒。開學第一天，我?guī)е鵁艋\去校門口等著，但是奶奶送她過來，多待了兩三分鐘，我沒敢上去，后來讓她同學帶去教室轉(zhuǎn)交給她。

我能感覺到女兒對我的情感是被壓抑的。上次我去參加她的秋游活動，一起去游樂園，有一些設施需要成年人陪同，她直接就拉著我的手往上走，沒有絲毫猶豫或陌生感。她的小手涼涼的，我不敢拉太緊，也不愿意松開。女兒快八歲了，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拉我的手。

這些年也不是沒有想過把孩子抱走，但是之后孩子上學、戶口怎么辦？我們能跑到哪里，能藏一輩子嗎？這些都是很實際的問題。我也怕對方反撲，他很清楚我親戚的住址。

我聽說過有些上一代的母親，離異后見不到孩子，去一回就被打一回，后來放棄了。孩子都上高中了，她也不知道孩子長什么樣子，但是我們不可能再走以前的老路。

第六次官司的庭前調(diào)查，我看到一份筆錄，寫著“不愿意跟媽媽在一起生活”，有女兒的簽字。其實也在我意料之中，六年沒有生活在一起，她對我的感知是很陌生的，你怎么讓她突然說，媽媽我想和你在一起？但不論結(jié)果如何，我都會繼續(xù)走下去。

連法院的一些工作人員都說，你打這個官司最后還是贏不過對方，為什么要浪費司法資源。我說，我也不想，可是我怎么跟孩子交代？我已經(jīng)錯過她的幼年，不想再錯過她的童年和少年。

許陽升拍下的女兒二年級的期中考試卷，女兒造句寫了：媽媽，很美麗，很漂亮！

這些年，為了要回孩子的撫養(yǎng)權(quán)，我一直在努力成為一個更好的母親。今年我剛通過了教師資格證，我還考了企業(yè)人力資源管理師證書、保險銷售從業(yè)資格證。我家里一直留著一間屋，放著女兒的衣服、玩具、書籍，隨時等候她回來住。

我的名字里面是帶有陽光的，我也希望女兒能成為一個陽光快樂的人。作為母親，我最不希望她生活在左右為難當中。可是沒有母愛，她能健康成長嗎？

“我是媽媽，千難萬苦都要去爭取孩子”

廖麗：女兒一歲半，此前離婚三次未果

前段時間婦聯(lián)勸我，說對孩子好的男人不會是個壞人。可是我們?yōu)槭裁磿叩诫x婚？男方看起來是個老實人，第一次見面，他對著我笑，給我夾菜。我想，這個哥哥比我大七歲，也許會是可靠有愛的丈夫。我們很快結(jié)婚，婚后生了孩子，問題慢慢浮現(xiàn)出來。

廖麗在孕期寫下的朋友圈

整個孕期我都沒有得到支持——建檔、產(chǎn)檢是我自己一個人去的；懷孕九個月，我發(fā)現(xiàn)他還有另外一個微信，跟很多女性搞曖昧，說自己沒有老婆。在當時的處境下，我甚至想過和寶寶一起死，就可以解脫了。有一天我挺著大肚子離家出走，想去紅樹林公園跳河。后來他找到我，保證說他以后不會了。

寶寶在2020年端午節(jié)前一天出生，取名端端，我希望她成為一個品行端正的人。但孩子的誕生并沒有改變他，他平時忙工作，回到家就玩游戲，很少帶孩子。月子里面我們吵架，他甚至踢過我。寶寶三個月時，我生了重病。我姐姐請假來帶孩子，我每天白天輸液治療，晚上陪寶寶睡覺，他沒有分擔絲毫。

廖麗的女兒小端端

3月初的一天，我在公園里見到寶寶，已經(jīng)有半年沒見過她了。她頭發(fā)有點黃，沒怎么長個。我一伸手去抱她，她就叫“媽媽、媽媽”。這么久沒見還認識我，也許這就是血緣之親。

3月4號我收到了離婚判決書，寶寶的撫養(yǎng)權(quán)歸我，這份判決書來得太不容易。過去不到一年的時間里，我們的離婚案開庭三次，都沒能判離。

第一次是2021年4月，我起訴離婚。當時我們還在共同居住，他收到法院的傳票后，開始威脅我，摔我手機。由于每天都生活在恐懼中，我?guī)Ш⒆与x家出走了。

但是法官說，你們冷靜一下，先判不離。那時候離婚冷靜期剛實行，法官說他也是照章辦事。

一審判決之后，他找我見面，說同意離婚，好聚好散，我們等孩子到一歲再說。聽他一勸，我心軟，離孩子生日也就十幾天了，于是帶著孩子回到和前夫共同的家里。

寶寶一歲生日，廖麗燉湯煮嬰兒面條，用胡蘿卜刻了“生日樂”

我后來無數(shù)次后悔這個決定。回去之后，他逼著我簽離婚協(xié)議，他要孩子撫養(yǎng)權(quán)，要所有財產(chǎn)和債務。我不簽，他又威脅我，還殃及親戚——我媽媽是殘疾、低保戶，他跑去舉報我們，說不該有低保待遇，后來被政府駁回。他還發(fā)朋友圈，說要殺我的家人。

其間，我手機也被他收走了。他給我一個沒有電話卡的手機，打不了電話也登不了社交軟件。后來我發(fā)現(xiàn)手機上有個淘寶，就找到我們當?shù)氐囊粋€店鋪，求對方給我姐姐打電話，我姐再聯(lián)系了住在我家附近的表哥。表哥給他打電話，他謊稱說我出去玩了。直到表哥來到家里敲門才找到我。我當時就收拾行李，要帶孩子走。但他姑姑來了，抱走孩子。我沒有去硬搶，因為不想看到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。

那之后我藏了起來，他一直找不到我，于是去年10月，他起訴離婚，希望逼我出來。開庭的時候，他把我說得一文不值，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。

但是法官還是認為我們有感情，不判離。我繼續(xù)上訴，案子被發(fā)回重審，維持原判。

第二次起訴離婚案開完庭之后，我和家人一起去他家見寶寶。半年沒見，我想要抱抱寶寶，但他們不讓我抱。僵持十多分鐘，他帶走了孩子。我太委屈了，跑到法院大廳去大哭了一場。等了半個多小時，法官不愿意見我，只在電話里說，沒辦法，你去找派出所。但去派出所，他們又會說，得要法院判給你才行。

今年2月是我第三次起訴，換了一個女法官，終于判離婚了。這次我放棄夫妻共同財產(chǎn)，只要孩子撫養(yǎng)權(quán)。我也清楚，帶著孩子，以后會很難，我沒有房子車子，父母也幫不了我。但是這就像一種信念，我是媽媽，放不下孩子，千難萬苦都要盡最大的努力，去爭取孩子。

終于拿到撫養(yǎng)權(quán)了，等到真正接回孩子估計還有兩個月。這次我也給法官寫了一份探視承諾說明書，會保障男方的探視權(quán)，畢竟他是孩子爸爸。

關(guān)鍵詞： 見不到孩子的母親9年相處25.5個小時 寶貝說她沒有媽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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